悲天不悯人 26
沈巍饮了一口杯中的茶，将茶杯放置在桌上，推了一下眼镜，“我知道了。我现在去做饭，你想吃点儿什么？”夜尊心里有些诧异，沈巍居然这么平静。也好，总比直接祭出来斩魂刀强。
展开笑容，“哥哥看着做就好。”沈巍点点头，“你等一会儿，很快的。”夜尊就这么看着沈巍忙碌的背影，他不是故意要气沈巍，只是这种事不能瞒他，瞒了他才会埋下隐患。
沈巍炒了几个清淡的菜，煮了绿豆粥，摆了一小桌。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，却像是最后的晚餐一样，疏淡又冷寂。夜尊不知道沈巍怎么想的，只知道自己心里却是极愉悦的。先前沈巍漠视仇恨他，后来愧疚怜悯他，只有现在，他才觉出一种真正的感情，是亲情也好，爱情也罢，是平等的就够了。他已经不再执著于沈巍的关爱与亲近，不是觉得是奢望，只是不想再陷入失去的恐惧中。
未曾拥有，就不会期待，不会失望，更不会受伤了。 至于他曾爱过他这件事，真是想起来就心酸，其实，他哪里明白什么是爱呢？不过是本能地抓住不想失去的东西，这是他仅有的光明，自然也是他的苦难。
直到沈巍将碗都刷好，两人还是沉默无话。夜尊在沙发上百无聊赖，他这个哥哥到底是无趣的，温柔的时候也是默默的，少有的就是情趣。嗐，这哪是他该想的事情？
“哥哥，时辰不早了，我就先回去了。” 夜尊站起身，跟沈巍道别。“等...等等，面面。”沈巍慌忙之中扯住夜尊的袖子，夜尊不解，“哥哥，有事？”
饶是沈巍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，就是不想夜尊离开。“留下，好吗？”夜尊看着沈巍扯着自己衣袖的手，以及沈巍希冀的目光，内心斗争良久，终是叹息点头，“好。”他真的是不如沈巍狠心的，沈巍说不留情面便是真的不留情面，自己到底会心软的啊。夜尊这下更瞧不起自己了，真没出息。这人几天的温情等待与悉心照料就能让自己心软至此，一万年的伤痕与凄凉委屈，遇到一点儿善意就能土崩瓦解，呵。
花洒的水淋在身上，很舒服，暖暖的，夜尊喜欢这种感觉，他生活在黑暗与冰冷中，偏偏向往光明与温暖，这是所有人的通病，夜尊也不例外。
银白色的长发粘在背上，遮掩住关键地方。水汽氤氲这一小方天地，夜尊长长的睫毛挂着细小的水珠，整个人看起来邪肆鬼魅。
白色浴袍裹住匀称的身体，夜尊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，胸膛上还有杂乱的疤痕，斩魂刀带来的痕迹，消不掉。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身体生来就比沈巍瘦弱，再加上长久的颠沛流离与虐待，就是后来再找补，到底是伤了根本，补不回来了。
不算熟悉的拥抱，难堪地让自己心安。沈巍从背后抱住他，夜尊能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，心底忍不住发笑，沈巍原来也会怕见这些伤痕。
“我洗好了，先去睡了。”沈巍却不放他，“你爱她吗？”果然还是问了，夜尊松了一口气，“有什么意义吗？”“如果你对她没有感情的话，我不会让她有你的孩子，更不允许你对她温柔。” 夜尊眉头一挑，“哦？那你打算如何？”
沈巍抱他更紧，喃喃道：“我不知道，别问我。” 夜尊笑笑，“我爱不爱她，就那么重要？”沈巍从来都是那么毫无道理的霸道。
“你爱她，我什么办法都没有。如果你不爱她，我一定会杀了她。”沈巍坚定说出，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极大妥协。夜尊兀的笑出声，“我的好哥哥，你瞧瞧，你竟说出了这样的话，你这与我有什么分别？”
“你我本就不该有分别。面面，”沈巍亲吻他的后颈，“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？”“怎么会？哥哥没有听过一句话吗，不报复就是最大的原谅，至于其他的，哥哥就不用在意了吧？”
沈巍身体半僵，缓缓松开夜尊，怎么带着人回的卧室都不知道，看着沈巍心灰意冷的样子，夜尊歪着脖子思考，会不会过分了些？
夜尊躺到床上，沈巍坐在旁边，勉强笑了笑，“别怕，我不会做什么的，你安心睡。”他只是想弥补这万年的空缺，却没有好的法子。大抵沈巍的爱，就是这么虔诚而笨拙。
夜尊勾起笑容，“我没有怕，哥哥要是一时兴起，愚弟也可奉陪。”沈巍的气赌到心口，这个崽从小就知道怎么气他，偏偏现在又不能如何他。只好平身躺下，帮人盖好被子，关上台灯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。
这种感觉真是奇妙，旁边是自己的血亲，是最亲密的人，也曾经是最不相容的人，现在就这么平静地躺在自己身边，他们还做过最亲密的事情。
沈巍暗搓搓去拉夜尊的手，果不其然，冰凉冰凉的。“冷为什么不说？”夜尊奇怪，“我是身子发冷，又不是感觉到冷，说这些干什么？”沈巍握紧，从身后拥住他，“我心疼...听话，面面，让哥哥抱着暖一暖。”
夜尊叹了一口气，“要知道那时就不赌那口气让你们看那么些，平白惹那么多麻烦。我就该直接一个人回地星去，就算不甘心，也自在快活的多。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，沈巍想问，难道你现在不快活吗？可他不敢，他怕听到是，也怕听到不是。
“那哥哥陪你回地星好不好？” 夜尊摇摇头，“不好。”扭过头看沈巍，“那里什么都没有，别说哥哥，连我都不喜欢。”可他没法子啊，沈巍走了，自己还能走吗？
“那为什么还要回去？”跟我待在一起，就那么让你难以忍受吗？“没有道理的事情，不回去还能怎么办？”夜尊乖巧地依偎在沈巍怀中，想起以前，头皮一炸，坠落感让他忍不住一颤。有些伤痛，不要想起，一想起就会忘记所有的甜，瞬间让人坠入冰窖。
“不要回去了，那边的事让我安排，好不好？”沈巍平心静气地跟他讲话，“不好，”夜尊一口回绝，“为什么？” “我是王。”
沈巍一愣，将人翻过来面对自己，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他的面庞，明明...明明还是那么青涩，为什么偏要用一己之力扛起那乌糟的摊子？
“哥哥？” 不是沈巍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偏见，他从小了解他，夜尊不是肯为了别人折腾自己的人，哪怕是后来...对不相干的人便是连一眼也不屑于施舍的。他不明白为什么夜尊有那么大的执念，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鬼族。
那双眸子那么澄澈，从来只有开心、痛苦、绝望这几种简单的情绪，为什么那时候他会认为弟弟无恶不作？他轻吻上他的额头、眼眸，夜尊顺从地由着他，微阖上眼睛，这种感觉，尝过一次，怎么会不喜欢？
沈巍的唇顺着夜尊的鼻梁绕到脸颊，又绕过他的唇落到下巴，半带情欲，半带怜惜。夜尊回抱他，却不带丝毫情欲，就如同兄弟之间的亲昵拥抱。
沈巍幻化出长发，与夜尊的银白长发交缠在一起，额头相抵，喘息间想要问他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对他好，最后还是止于口，不是不敢问，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。
“哥，明日我走了，再来上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......”夜尊伸手握住沈巍一缕长发，眸子中尽是茫然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。
“能告诉我...什么原因吗？”沈巍支起身子，将夜尊半压在身下，“我有很多事要做。” 沈巍胸中淤积的气愤更旺，很多事！很多事！他倒不知道，那个区区地府有什么事！他身为斩魂使，再加上特调处顾问，还有大学教授的身份，都不见得有那么急迫！
可他不能生气，他要向夜尊证明，他的君子端方、温润如玉，不是只对外人，不是只对昆仑，也可以对他。但温柔与占有，只会对他，他可以一直等，等他回心转意，或者他一往无前，而自己就在后面，他一回头，就可以看到。面面，这次，哥哥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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